当时只道是寻常
大二的实验室在午后褪成浅灰的茧。耳机里的肖邦正融成温水,顺着指缝渗进键盘缝隙,我数着 README.md 文档里第几行注释会被风揉皱 —— 工友们的帆布包还悬在椅背上,像几只折翼的纸鹤,影子被斜切的阳光拉得老长,在地板上织成无人收的渔网。
风是迟归的信差,挟着玉兰花未拆封的香。它掠过窗台时,我听见去年春天在开源社区敲下的第一行代码,正与此刻指尖的震颤遥相和鸣。玻璃上的树影晃了晃,将蓝天上的云絮剪成碎银,有一两片跌进咖啡杯,漾起涟漪般的光尘。
停笔时,保温杯里的枸杞沉到杯底,像枚凝固的月亮。远处教学楼的钟声漫过来,第三声恰好撞碎在飘进窗的花瓣上,那抹莹白忽然让我想起「雪落时编译」—— 那个总在凌晨三点提交代码的 ID,此刻或许也在某片春阳里,对着相似的树影调整函数的弧度。
暮色从墙角漫上来时,我看见自己的影子与帆布包的影子叠成薄纸,被风掀起又轻轻放下。保存文档的蓝光映亮睫毛,窗外的柳丝正以四十五度角拂过玻璃,像谁用指尖在写一首无人读懂的俳句。原来所有独自敲代码的时刻,都是与世界交换秘密的瞬间:键盘声里藏着玉兰的呼吸,风的褶皱间夹着开源社区的心跳,而春天,正透过代码的间隙,把整面墙的白都染成嫩芽的鹅黄。
关机时,最后一行代码还在屏幕上闪着微光,像未落的星子。走出实验室的刹那,风卷着满地碎光扑进怀里,忽然懂得川端康成写「凌晨四点看海棠花未眠」的心境 —— 不是孤独,是发现每一个普通时刻都藏着未拆封的诗,比如此刻,我与大二、代码、春风,正共享着同一枚跳动的露珠。


